有一年,《江苏文物志》编委会在扬州何园召开审稿会议。休息时常州博物馆陈晶馆长出题考我,让我说出苏州“四字十条桥”。所谓“四字十条桥”,也就是桥名由四个字组成的十座桥。我想了一会,也就想出了钱万里桥、黄鹂坊桥、小日晖桥三座。坐在一旁的时任苏州博物馆副馆长姚世英老先生也说了百狮子桥和雍熙寺桥两座,但总数还只有“十条桥”的一半。
苏州素称稼鱼之区、水耘之乡,历来以水多桥密著称于世。早在唐代,诗人白居易即有诗称:“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杜荀鹤的诗:“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更成为古城苏州的一张名片。我和老姚是两位在苏州多年从事文物工作的同志,竟也为桥名被人给考住了。
实际上,汉文化讲究的就是简洁、明了。桥名、路名、水名一般都只用两个或三个汉字予以标示,用到四个字的极少,包括人名也一样,都只用二三个字命名,不像外国人的名字读起来长长的一串,还形不成鲜明的概念,以致读外国小说时,遇到人名便觉得讨厌。说来也怪,中国有十三亿多人,汉人也不下十亿吧,《康熙字典》汉字算收得多了,也就四万多字。以二三个字组合而成的姓名,居然重名的还不多。重名了也不要紧,在古代还有字、号可加以区别;在现代则有男女、地域、职业、年龄等不同而不会混淆。简明扼要,正是汉字、汉文化精妙之所在。
带着问题我回到苏州,并立即查阅《吴县志》。民国《吴县志·舆地考·桥梁门》记载:“观白乐天所咏、陆广微所述与范成大所记,知吴地桥梁在唐宗时有三百数十。自是以后,历元明迄晚清,境内川泽不加少也。此物依然若星罗棋布……”还说今之人事多于古时,道路也不得不多于古时。路多,自然桥亦多。因此编者“举城乡古今桥梁悉载之,以验古今之路政”,《吴县志》中所列桥梁有九百余处,细观四字为桥名者,虽不止十座,却也占不到桥梁总数的十分之一。细观之有孙武子桥、棠梨墅桥、落星泾桥、胡厢使桥、官太尉桥、吴承议桥、绿水仓桥、女冠子桥、芝草营桥、十房庄桥等。其他用四个字命名的桥,大多与寺、观名相连,以标明桥之所属,如灵鹫寺桥、大觉寺桥、张墅观桥等;或以标明方位、大小的,如南张师桥、北张师桥等。而桥名字数在四字以上的,也许就只有洞庭东山的“具区风月桥”和“震泽底定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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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区风月桥在《辞源》收录时改为了“风月桥”,当地人更简称其为“渡桥”;震泽底定桥也一样,被简称为“石桥”。现在如果要以“具区风月桥、震泽底定桥在哪里?”去问当地的年轻人,他们反倒会被问得一头雾水,不知所在。
大道从简,也许正是中国人的一大特点,于桥名也可见其一斑。
(原载于《苏州日报》2020年10月24日 B01版)
作者:张志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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